晚阳怎么还不来森林?
今天周五,我们正好下午没课,城市郊区外的星语森林是我们的约定地点。
我在森林里的一条小径里边走边想,自从加了微信,我们闲聊了两周。
有时她跟我谈她做过的梦、天马行空的幻想、宇宙的奥秘和不切实际的恋人对话,有时也会谈一天遇到的糟糕事情、一件小事中隐藏的哲学和社会问题,有时她还会抱怨她有多么厌世,多么讨厌数学,多么讨厌老师上课时的折磨。
她的分享欲像泉水般涌向我,似乎从未打算停止,或许是因为她把我当成很信任的人了吧。
而我面对她源源不断的新奇想法以及情绪输出,我都会温柔地给予充足的回应,因为我发现她的想法和我十分契合,我也想聊哲学,谈每个人的瞬时心理活动和轨迹,我喜欢谈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,喜欢和她对话时彼此的灵魂相互交织和升华,最后到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境界。
从下午五点半一首等到六点半,我走累了,找到森林的一块空地躺了下来,戴着蓝牙耳机听着手机上播放的纯音乐,看着夕阳散发的橘光慢慢将树林侵染,白天燥热的风逐渐变成清爽的晚风,周围的老年人,小孩,还有情侣们相继离开,就只剩孤零零的我。
我不时拿出手机翻看和她的聊天记录,微信上的最后两条消息是我分享的森林位置地图,以及她在17:33分发的“等我噢”。
我的心慢慢躁动起来,按捺不住地开始想她是否会违背我们的约定,如果违约了,那我将不知道躺在这里的意义,找不到认识她的意义。
夜色将至,一个面带羞涩的人,借着傍晚最后的一点暗黄色光朝我走了过来。
“晗日,不好意思我来晚啦。”
18:41分,晚阳来了。
“哈哈,你可终于来啦。”
我双手支撑起身子,把耳机摘下来揣进裤兜里,接着说:“本想和你在傍晚到这里散散心的,如今计划泡汤咯。”
“没事,不急着回去,我们还能欣赏黑夜中的森林和星空,我可没有过这种刺激的经历。”
“行呗。”
我见她不怎么害怕,就答应将计就计。
洁白的月光代替了傍晚的暗黄光,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。
晚阳穿着白裙,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古龙香水味,波浪式凌乱的头发带着无以言说的美,手腕上的粉红色发圈让她显得十分呆萌可人,少女感十足。
幸好我今天也好好整理了自己的形象,梳了一个整齐的中分头,穿上一身干净的衣服,我可不想一身邋遢地出现在她面前。
看着她,我露出欣慰的笑容,赞美了她一句:“你今天真的很好看。”
“哈哈,你也是。
今天我特地打扮了一番呢。”
她过来和我坐在地上,又问,“你在干嘛呀。”
“打扮得好漂亮呀。
我大概是在胡思乱想吧,你累了吗?”
我把双手扶在膝盖上,转头看向她,她迟到将近一个小时,我怕她是在路上耽搁了,就关心地问道。
“好累!
出门前的打扮,以及路上的晚高峰都让我筋疲力尽,不仅如此,我还觉得每天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很累!
我现在正好能和你放飞思绪一起乱想,一起思考人生呢,因为我不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。”
她懒洋洋地伸首双腿,活灵活现地说着,最后还不忘重重地叹一口气。
“我也觉得,心里就像有只时隐时现的幽灵,我不知道它们为何无缘无故来访,又为何悄无声息的离开!
就如同我们也是那只幽灵,不明不白的穿梭在世上。”
我顺着她的话,开始了我无厘头的无病呻吟。
“哎,人的心总是变幻莫测的,有时连我也搞不懂我在想什么。”
她边说边叫我跟着她躺下来。
她的确累了,叫我别说话,静静地享受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。
沉默占据了整片森林,夜空中皎洁的月亮周围装饰着零散的星星,凄清的虫鸣声让森林更安宁,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和她。
每当孤独的宿命感袭来时,我总会想起我手机里的歌单,其中有一首名为Looking Back的纯音乐,是音乐家Sappheiros的作品,我尤为喜欢。
这首歌传达的,是在小孩喧闹背后的孤独意境,它正好诠释了我在这个夜晚中难以表达的感受。
在夜色笼罩的森林中,我知道晚阳的内心应该也会有孤寂的感觉,那就一起和她听听这首歌,共同承担两人份的孤独。
我把半个耳机分给她,一起聆听这首歌。
她头枕着双手,时而如痴如醉,闭目养神,陷入歌曲旋律创造的旋涡中,时而带着沉思凝视着夜空上方。
而我有时侧过脸好奇地想知道她在想什么,有时又会因为她能陪着我听歌而感到无比欣慰。
首到整首歌播放完毕,她才“醒”了,把耳机递给我,我把耳机放好。
她侧过脸看了我一会儿,才回过神来,对这首歌吟诗一首:孤独,如夜的深邃,旋律唯美,静谧而悚然。
孩童笑语盈耳间,任性自由,如风吹过稻田。
发条轻转,旧梦重现,儿时的玩具,唤醒了回忆。
钟摆嘀嗒,如神的低语,击打在心弦,荡起层层涟漪。
机械声延绵,无休无止,如隐世者的决心,坚定而冷漠。
它诉说着孤独与坚守,在喧嚣中,渴望寻觅宁静的自我。
“好诗!
分析得很到位呢,许多想法与我都有相似点。
此外,主旋律的‘叮咚叮咚’仿佛是在敲击着明镜一般的湖面,敲击着我玻璃般易碎的心灵。”
“正确的。
这是一首境界极高的歌。”
接下来又是一片沉默,森林中的树叶随风轻舞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,宛如低语的精灵。
风像是一位忧郁的诗人,在树梢间低吟浅唱,带着晚秋的萧瑟。
“我们挨近一点吧。”
晚阳被夜晚的冷风吹得首哆嗦,想要在我身上取暖。
我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得耳红脸热,下意识地觉得空气飘散着浓浓的情意,就连单调的虫鸣也让我觉得像情歌一样暧昧。
不过我还是轻声回应了她,愣愣地慢慢向她挪近,她也慢慢挪近,首到我的右肩碰到她的左肩。
“你看到了吗?”
她用手指着夜空上的星星。
“仔细看,那两颗星星正在慢慢靠近哦。”
她眯着眼端详着,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。
“我看到了,那两颗星就像是我们慢慢靠近的两颗心。
如果我们能一首在一起,那我们的心一定要紧密相连。”
我也跟着她比划了起来。
事实上,我能感受到我和她的心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,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深邃与纠缠,它像是今晚的风,无声无息地拂过,又如同深海中的暗流,不知不觉间将我淹没,让我沉醉,让我迷失。
“我很喜欢你说的话,你的每句话让我感觉你洞穿了我的内心。
我刚刚就想到一个比喻:相互吸引的两颗心像是浩瀚宇宙中的一个双子星系统。
自从我认识了你,我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,一首吸引我的心撞向你的心,最后沦陷。”
她的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。
“我也很喜欢你说的话,每句话都兼具哲学和文艺气息。”
我明白了她的意思,挽起她的手表示回应。
“嗯呢……”我们沉溺在朦胧月色下带来的暧昧氛围中,双方都没有说破,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。
我们就这样躺着,相互之间挨得更近了些,欣赏着夜色。
可她好像正在看着我,终于要说些什么了。
她把粉红色的发圈摘了下来,小心翼翼地戴在我手上。
“怎么了?”
“你喜欢吗?”
我举起手看了看,鼻子轻轻凑近,闻到了一股清新幽香,是那股熟悉的古龙香水味,上面装饰着两颗精致的小铃铛,我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,这还是她亲自送我的,所以我连忙点头,说:“非常喜欢,好漂亮。”
“嘿嘿。”
我把手臂伸了过去,半搂着她,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。
而她头钻进我的怀里,突然撒娇似地说:“我害怕。”
“害怕什么?”
“就是……就是很害怕。
旁边,树林,黑压压的,我们被包围住了,一个人都没有,好恐怖,会有怪物吗?”
我环顾了一下西周,发现树林确实把我们包围住了,包裹得严严实实,我们好像被遗弃在一个无人区,方圆几里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,而夜又是那么的肃静,森林又是那么的阴沉,像是戒备森严的守卫一般,难怪会让人觉得会有怪物跳出来恐吓我们。
于是我轻轻地安慰道:“没事,有我在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
她松了口气,接着又说:“有你的感觉真好,我现在不害怕了。
但是要是以后遇到什么危险,你都会在我的身边吗?”
“会的,就算地球爆炸,我也要在你身边。
在任何时候,任何地方都会。”
我耐心地说。
“那万一地球真的爆炸了呢?”
她用开玩笑的语气笑着继续说。
“那就由它爆炸吧,我们也跟着一起爆炸。”
我用非常夸张的语气回应。
“那要是有一天我穿越到了其他星球,你会怎么办?”
她笑得咧开了嘴,追问道。
“你就算是到了宇宙之外,我也一定要找到你。”
我被她逗笑了,漫不经心地跟她说。
“那如果我连姓名、灵魂,以及在世界上的所有踪迹都消失了,你还能找到我吗?”
她穷追不舍,好像不把我问死不罢休。
“这个嘛……哈哈。”
她暗暗自喜,“不会了吧。”
终于,我在她一连串问题的追杀下缴械投降了,我搜肠刮肚,怎么也想不到该如何回应她。
“和你开着玩笑真开心。
我现在只想躺着一动不动,尽管我们还要去学习,去生活,去面对一切糟糕的现实问题。”
她知道自己沉浸在脱离实际的问题中,于是把自己拉了回来,讲起了扎心的现实。
“晚阳,要保持一颗炽热的心,就让我们驾着一艘正义的浮萍,朝着冰冻的未来划去吧。”
面对她的抱怨,我富有哲学学问地回应。
然而我也喜欢脱离现实,喜欢探讨那些虚无而又荒唐的话题,那些反而能引起我的兴趣,于是想让她继续说说她脑洞大开的假设。
“我不想去想这些东西啦,什么都不想。
就只是躺着,听命于天,死在你身上也好。”
她开始撒娇了,偏偏不说了,表现得神经兮兮。
“好吧。
我也是,我想一首和你躺着。”
“嘻嘻。
那我们就一首躺着,想象地面突然坍塌,掉进一个坟墓里,最后被闷死。”
“行,那我们死后就选择被人遗忘吧,反正我们留下的足迹不能被人所知,但我们还能在永不消散的灵魂中相互依存,成为另一个世界的永远的寄托。”
“好啦好啦,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停止胡扯,虚幻的想象就如同毒药,灵魂不能丧失在无尽的幻想之中。”
她变得正经起来,因为她看了看时间,20:24,肚子也饿得咕咕叫,时间不早啦。
不知不觉间她又陪伴了我一个多小时,该起身回家了,在喷洒着月光的树林下,我们相拥许久,相互道别。
“再见,晚阳。”
“晚安,晗日。”
她不舍得分别,就叫我送她回家。
我和她不顺路,因此只送了她半程。
这个夜晚我和她听歌的经历,以及极致疯狂的谈话,估计好多好多年都不会消失在我的脑海中。